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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已經三週沒有踏進過家門一步。

自從美作跟他表白之後,他簡直像是失了魂魄一般,整天只知道四處閒蕩。他非常清楚身為本家的繼承人,在他翹掉一個個重要的茶會時在外頭花天酒地時,會給西門家帶來多大的損失。

但是他卻顧不了那麼多了。

即使男女關係混亂的惡名遠播,西門卻從未為了私事危害過本家的利益。他很清楚自從大哥捨棄這個家之後,他這個次男有義務要一肩扛起整個龐大的家族。




他從來沒有像哥哥一般憎恨著自己的命運。他喜歡茶道,唯有泡女人和泡茶才能豐富他那無聊的生活。只要看到座上貴客喝了他用心泡製的茶而露出平靜的神情,他就能單純的感受到滿足的喜悅。

不過他現在煩的要命,根本無法用莊嚴肅穆的心情泡出讓自己滿意的作品。
既然暫時不打算參加茶會,他也不用回那個古板的家了。

反正老爸總是以在京都開會的藉口去拜訪情婦,然後母親那一副明明知情,卻佯裝一家和樂融融的模樣讓他心酸的想吐。
還有那個么弟,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成天只知道花錢享樂,才小小年紀就驕縱的比他們F4還欠揍,哪天被砍倒在路上也是活該。

既然如此,還不如在外頭跟可愛的女孩子一起玩樂呢。

「總二郎,你在想什麼嘛,都不理我們。」柔美的少女嬌嗔的靠在他的肩膀上,一雙纖細的手盈盈的纏上了他的頸子。

西門回過神來,安撫的拍了拍女子的香肩笑道:「沒事,只是有點醉了。」

就連流浪在外他也不願委屈自己,每日沉溺在溫柔鄉中,有時興致來了就把剛釣上了女性拉去共度春宵。憑著他一張俊逸的臉和口袋中數不清的金卡,在女人堆中簡直是無往不利。

「好久都沒有看到美作先生了,他還好嗎?」熟識的酒保端著他剛點的調酒,笑吟吟的走進包廂。

西門含糊的應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僵硬的可怕,好在酒保也沒仔細注意他尷尬的神情,將酒放在大理石的茶几上就識趣的離開了。

努力的深呼吸,西門試著讓臉上的肌肉放鬆一點。他這幾週好不容易才稍微平靜下來,全世界的人卻像是都在故意與他作對似的,不停的在他面前提到美作。

「吶,總二郎。今天晚上要不要…嘻嘻。」為首的女子仗著幾分酒意,像一條軟蛇般大膽的黏在他的身上。

西門慵懶的抬眼望了望美艷的女孩,無謂的笑了笑:「好啊,被你這麼漂亮的美人邀請是我的榮幸呢。」明明是很肉麻的讚揚,從他口中說出倒是自然的讓人挑不出一絲虛偽。

「西門先生,」氣氛正曖昧時,方才退出的侍應一臉焦急的闖了進來,「不好了,有您母親打來的電話。」

西門莫名奇妙的望著緊張的侍者說道:「我媽?她有事打我手機就好了,更何況她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對他的荒唐行徑通常是睜隻眼、閉隻眼的母親怎麼可能會大費周章的花時間去找他?

一定是哪裡搞錯了。

「是真的,好像是美作先生告訴令堂的。您也知道,美作先生在這一帶勢力很大,每一間酒店都在他的管轄下。」

又是美作又是美作又是美作!!!!!!
這種時候他就後悔交了有個黑道大佬的爸爸的死黨,他在夜店的一舉一動根本就被牢牢的監視著,所有人都是他們的間諜,就連剛才一起喝酒的酒店小姐都有可能在幫美作當奸細。

西門直起身來,恨恨的接過侍者遞過來的電話,對著聽筒說話時卻放柔了聲音:「媽媽,是我,有什麼事情嗎?」
聽著電話另一端傳來的女聲,西門的臉色越顯凝重,他安撫的說道:「沒事的,我現在就回去,沒什麼好擔心的。」

掛上電話後,他招來酒店經理,沒什麼表情的說:「幫我結帳。」
這間會洩漏客人行蹤的破店,他是再也不敢來了,對經理的態度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

頂著個啤酒肚的酒店經理瞇著一雙小眼睛,有禮的朝他躬身說道:「不需要不需要,方才有位西門先生的朋友幫您結清了您在本店的消費。」

西門直覺是美作多管閒事,他本來只是覺得短期之間無法面對美作,現在卻昇起了一股永遠都不想見到他的衝動。

他最討厭別人自以為是的對他好,美作在想什麼他根本不瞭解,就算是朋友也不需要一直黏在他身後,更何況兩人的關係目前是一觸即發的險惡,美作監視他的舉動只會讓人覺得喘不過氣來而已。

忿憤的揪起店經理的領子,西門狠狠的瞪著他怒道:「你是瞧不起我嗎?」
他是氣極了才會做出這種小混混挑釁似的行為,一反他平日八面玲瓏的高雅貴公子作派,「我自己會付賬,不需要承他的情。」

酒店的侍者和客人見狀,連忙趕來勸架,有些醉漢卻趁隙搗亂,藉機在人群中踢這個踹那個的,反正只要見人就打,也不管對方是誰。西門一時不注意在臉上也挨了幾個拳頭,疼得他頓時發飆,立馬給偷襲他的人一個結實的過肩摔。

眼看局勢即將混亂得一發不可收拾,從暗處走出來了一個高頎的人影,半強勢的將西門從人群間拉開。


「你們在做什麼?」來人又好氣又好笑的將西門扯到自己身後護著,幾個正要上來報復的人對他凌厲的眼神有些忌諱,卻又覺得這個像娘兒們樣的青年應該沒什麼威脅性。

正在猶豫之間,西門探出頭來,覺得不可思議的望著身前那個熟的不能再熟的背影,「類,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小子不是很討厭這種地方,寧可在家睡覺也不要跟他們出來喝酒的嗎?

「沒什麼,剛好路過看到你在這裡打架,反正沒事就進來看看。」果然是很像花澤類的隨性答案。

西門聽了噗哧一聲的笑了出來,總覺得這種頹喪的時候碰到這個好友實在太好了,一下子就將他這幾日的陰鬱一掃而空。

「喂,」西門笑嘻嘻的朝著方才偷襲他的醉漢們喊著,「剛才的過肩摔夠嗆吧?算是賠罪,今天的酒我請客,你們幾個小心別喝到酒精中毒啊。」

一群人愣在當場,眼睜睜的看著西門拉著花澤類悠哉的走出店門,臨走前還朝一眾女酒客拋去個魅力十足的電眼,迷暈一堆本來就喝酒喝得頭昏腦脹的人們。



「剛剛你說的,給那些人賠罪,」堅持要送有些醉意的西門回家,花澤類坐在駕駛座上有些不滿的揉著那張秀氣的臉上的紅腫,「瞧他們把你給打成這付德行,沒把這些傢伙都丟進東京灣去淹掉就很不錯了,你還要跟他們賠罪?」

「不過一點淤青,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倒是被我摔出去的那小子可能要去看醫生了。」西門笑著避開了那隻手,他總覺得今天的花澤類有些怪異。

「對了,剛才幫我付帳的人是你?」

「對,怎麼了嗎?」花澤類不著痕跡的收回了被西門躲開的手,邊笑著邊調整了一下後照鏡。

「沒什麼,我本來以為是阿玲。」提起美作,西門的眼神又是一黯。
聽見那個名字,花澤類微妙的揚起嘴角,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兩人沉默的坐在車上,悶滯的氣氛蔓延在身邊,卻沒有人想要率先打破這個僵局。
花澤類熟練的操作著方向盤,穿過一條條華燈通明的大街。本來在柔軟的皮椅上半倚著的西門,微醺的快要打起瞌睡,卻突然覺得有些不對。

他猛地撐起身體朝花澤類喊道:「類,你走錯路了。」
真的不是他的錯覺,今天的類有些不對勁。仔細想想,他會在那麼巧的時機出現也是一件很可疑的事。

「沒有錯喲,」花澤類的笑聲還是那麼溫煦如風,語氣中的冷酷卻讓西門當場僵住,「想解決西門家的財政困難,走這條路是正確的。」

西門想起了母親在電話中的聲音,失了往昔的優雅儀態的啜泣聲,和此刻花澤類的笑聲形成強烈的反差。
這是一個圈套,眼前笑的如沐春風的男人根本一開始就不是他的盟友。意會到這一點的西門背上沁出的冷汗浸濕了單薄的襯衫,被車上的冷氣一吹,瞬間讓人覺得如墜冰窖。

「是你?不是阿玲?」好不容易吐出了一句語意模糊的話,西門整個人像脫力了一般,軟癱在座椅上喘著氣。

花澤類但笑不語,正當西門以為自己得不到任何明確的答案時,類無所謂的聳了聳肩,簡潔明瞭的回道:「是我,也是阿玲。」

西門表情複雜的望著花澤類,他居然同時被兩位好友背叛。
但是若只是美作的動機他還能理解,那類呢?難道......?

似乎能看透他的想法,類料準了西門不會反抗,輕柔撫摸著他那被汗水浸濕的頭髮,「我和阿玲想要的一樣,如果能擁有你就太好了呢。」

殘酷的話語尤自響盪在耳邊,西門沉默的將臉深深的埋在雙膝間,肩頭劇烈的顫抖著。
如果對手是外表成熟內心卻狠戾無常的阿玲,和看似溫柔實際上卻狡猾的高深莫測的類,他已經可以預知未來的命運了。

絕望,在剎那間襲來,將他吞噬殆盡。

梅雨季的燥熱讓這間高級公寓的地下停車場濕悶不堪,但是西門卻只覺得一陣寒意激骨,連通往電梯的短短幾步路都顯得太過漫長。花澤類也不催促西門,只是靜靜的陪在他的身邊,等他自願踏進這這早已佈置好的天羅地網。

「類,放了我好嗎?」清澈的男聲裡頭有遮掩不住的顫抖。站在電梯門邊,那巨大的鐵門像是要將他吸進去似的。西門緊緊的揪住花澤類的袖口,做最後一絲無謂的掙扎。

花澤類聞言,悠悠轉過頭來凝視著西門那雙漂亮的墨瞳,唇邊掛有一抹狎昵的微笑,那種輕慢的態度讓西門的心一瞬間涼透了。

輕輕的揪起一綹細柔的髮絲在唇邊吻著,另一隻手同時不安分在撫摸著西門的雙頰,花澤類幽幽的笑道:「總二郎,你知不知道我這次為了讓西門家融資出現問題,費了多少功夫?」

他看西門默不作聲,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你們家果然不愧是屹立不搖的百年世家,如果不是經營上真的出了問題,加上有美作的支持,我還不一定能夠說服那幾家與你們有往來的大銀行停止借貸呢。」

「你好卑鄙。」西門從牙縫中硬是擠出了這句話,不過花澤類卻無所謂的揚了揚眉,一點羞愧的感覺也沒有。

「西門世伯本來就不是什麼商業天才。他現在能拿你們家的龐大資產去投資那幾間像個無底洞的公司是沒錯,但是以他那種玩法遲早會出現經營不善的現象。到時候銀行還不是會採取同樣的行動,我只是藉機將時間提早一點而已。」

西門極力想甩開那雙不斷在他項頸邊遊移的手,卻被花澤類硬生生的扯回身邊。他用從未有過的熾熱眼神仔細的打量著西門,唇邊卻依舊掛著他那招牌的笑容。
只是那一抹溫柔,現在由西門看來,不過是偽裝的假象,若是相信他就只有被吃乾抹淨的份了。

花澤類望著他的警戒,徐緩的笑出聲來:「我要說的重點是,都花了這麼多時間和金錢,你總不能讓我和阿玲做白工吧?」

他緊緊的握住那雙欲從他的制錮逃開的纖腕,為了壓制西門的反抗,還故意用猛烈的力道在白皙的手腕上扣出一圈紅痕,讓西門忍不住輕輕的哀叫了一聲。

「這是懲罰,我不喜歡你從我身邊逃開,以後別這樣了。」花澤類聽到那一聲痛喊,心微微的抽慉了一下,手也不自覺的放開了西門。

「快走吧,別讓阿玲等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那個人看似溫柔,脾氣其實壞透了。」花澤類也沒等西門動作,自顧自的按下了往上的按鈕。

電梯緩慢的下降中,西門隨著透明面板上數字的變化而顯出一絲焦慮與恐懼。
對危險的趨避本能讓他有一股跑離花澤類,逃開這荒唐的世界的衝動。他的雙足慢慢的開始移動,花澤類這時卻眼尖的注意到他的企圖,用力的將他一把扯回來。

「你幹什麼!放開我,我不要跟你們玩這種遊戲了。你們要把西門家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我就不相信憑你們兩個把這偌大的家族給整垮!」被花澤類強壓在牆上的西門崩潰的尖叫出聲,完全失去了他往日的矜傲。

就在兩人僵持之中,電梯門「叮」一聲的開啟了。
從電梯裡頭步出的是一位與西門和花澤類的俊逸長相不分軒輊的帥氣男子。仔細端詳,不難發現他微挑起的妖冶鳳眸中隱約帶有一絲煞氣,將他略偏秀氣的面貌帶出一勾生人莫近的氣息。

花澤類看到來人頓時鬆了一口氣,西門的反應卻與他大相逕庭,那一張清俊的臉龐瞬間刷去所有血色,唇瓣翕動著卻吐不出一絲言語。

「這麼害怕嗎,總二郎?」看到他這種反應,美作反而開懷的笑了開來,剎那間洗去了他眉眼間的冰霜,將他的無邊魅力像春花一般的綻放出來。

「不要怕啊,」美作的手不留情的將西門從花澤類手上拉了過來,「你方才不是很強勢嗎?既然懂得反抗類,那我在你眼裡又算得了什麼呢?」

西門聞言,睜著一雙怒意勃發的眸子恨恨的望向花澤類的方向。

接受到他的責難眼神,花澤類倒是很無辜的聳了聳肩膀說道:「不干我的事,是阿玲自己在地下室裝監視器的,我也不知道啊。」

美作不耐煩的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目光交流,臉上表情卻還是淡淡的,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反正都走到這一步了,成了他籠中圈養的鳥兒的西門,就算翻了翻掌也不用怕他逃出去,何不給他一點發洩的自由?

「你們夠殘忍的了,」西門忿恨的瞪著兩人罵道:「難道連一點往日情誼都不顧了嗎?」他握緊在身側的手掌被指甲掐破了皮,幾滴鮮血從掌心淌了下來,將白皙的手腕染上點點的紅艷。

「殘忍?」美作輕聲反問道:「你那一日,決絕的走出我的視線時,又有想過我有多痛?」他強勢的貼近西門的髮鬢,惡意的在他的耳畔啄下一個印記。

「那時候,我告訴自己,如果你肯回頭多看我一眼,我願意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繼續維持我們友好的關係。」

悅耳的低沉嗓音在西門的耳邊曖昧的響起,美作幽幽的歎道:「你知道嗎,總二郎?我有時真恨不得掏出你的心來瞧瞧。你總是想著你自己好,何時真的把我們放在心上?」

從美作的表情上看不出什麼怒意的先兆,但是在一旁看好戲的花澤類卻隱約察覺到這個好友已經動氣了。
美作硬是掰開那一雙被西門自己掐的鮮血淋漓的手,狠戾的用尖利的指甲在創口上使勁摳著,非得要看西門的軟弱姿態才能稍微平息他的怨意。

西門被那尖銳的細細疼痛折磨得冷汗直流,卻硬氣的一聲不吭,這種皮肉傷在他看來還算不得什麼。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可以輸給這兩個心狠手辣的傢伙。
--絕對不可以輸。

花澤類從方才就一直靜靜的觀察著美作的狂態,這時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走到兩人面前的姿態輕盈,在西門還沒有意識到發生什麼事之前就已經被他迅速的扯到身邊。
美作望著他們的軀體親密的貼近在一起,冷笑一聲,心中已經有了別樣的打算,臉上肌肉卻不動絲毫,還是一派水波不興的悠閒表現。

「阿玲,你太激動了。」花澤類細心的觀察著那些血色斑斑的傷口,歎了一口長氣。如果今天不是他在這裡的話,美作還不定要怎麼折騰總二郎呢。

「嗯,對不起啊,總二郎。」美作微微的扯起嘴角,象徵性的道了個歉。

西門斜睨了他一眼,無力的冰冷眼神一點殺傷力也沒有,只會讓旁觀的人覺得可憐可笑。這一整夜發生的事就像鬧劇一般,他卻被迫成為戲中的丑角,憑人任意玩弄,一點尊嚴也沒有。

「好了好了,何必在這裡鬧開呢?」花澤類夾在兩人中間打著圓場,他輕鬆的笑道:「先上樓去再說吧。總二郎剛才在酒吧裡頭喝了那麼多酒,也該去休息休息了。」

美作不置可否的將手插進西裝口袋裡,態度顯得比剛才柔和多了。花澤類見他沒有反對,就牽起西門的右手,先一步踏進電梯裡面。美作跟在他們身後,也自然的牽起了西門的另一隻手,動作輕緩溫柔,與之前的殘忍簡直大相逕庭。

花澤類見狀,在美作看不見的角落偷偷的冷笑了一下。
他當然知道美作在想什麼。
難道那男人以為效法他的溫柔作風就能軟化西門?
可惜已經遲了。
再怎麼說他的勝算也比那個內心殘暴,卻還要佯裝體貼成熟的美作來得多一些。

在這狹窄的空間中,兩頭慣使技倆的狐狸心思各異,焦急的盼望著這電梯能瞬間抵達十二樓。
只有被他們倆緊牽著的西門,在惶惶不安的等待著這無情的命運對他的宣判。他真是恨不得電梯乾脆現在就墜落地面,大家死個乾淨算了。

可惜電梯沒有如西門所願跌個粉碎,反而穩穩的抵達了十二樓。

耳朵裡聽著那「叮」的一聲清脆鈴響,西門的手不禁劇烈的顫抖了一下,卻掙不出身側那兩人的厚實手掌。
那交纏的掌心汗涔涔的,也分不清是誰的手泌出的冷汗。汗水裡頭的鹽分讓西門手上的傷口又隱隱約約的痛了起來。

美作看著他微微皺著眉頭的樣子,不知為何心裡頭的某一處尖角就突然柔軟了下來,也沒那麼惱恨西門的無情了。
他率先步出電梯,將手壓在大門上的電子儀器,按開了指紋鎖。

這新落成的豪華公寓除了他獨占的十二樓之外,現在一個住戶都沒有,這裡隔音又好,就算他要藏個大男人也不怕被人發現。他當初也是看在職業級的保全系統和隱密性才決定選擇這一間高級寓所來囚禁西門。

可惜被花澤類算計了一回。

如果不是花澤類主動找上門來,甚至語帶威脅,他又怎麼會願意和任何人分享總二郎?
就算他的計畫再不周詳,也輪不到任何人來和他搶奪被瞄準的獵物。
可是若不與花澤類合作,那個陰險的傢伙準會破壞他的企圖,說不定還會扮一回救得美人歸的英雄,那屆時他與西門間的裂痕只有越來越寬,遲早會被花澤類搶去擁有西門的權利。

那個男人是他的,從頭到腳都屬於他,連骨子裡天生的一股傲氣都是只有他能夠馴服。
他哪裡捨得讓其他男人觸碰他一絲一髮呢?

美作想到這裡,殺氣更為烈熾,連跫音都略顯著肅殺之意。只是他面上表情控制得宜,絲毫不透一點風吹草動,也沒人看得出來他心中的盤算。

身為在日本的黑道上最有影響力的家族接班人,他早就被望子成龍的老爸訓練出一身殺人於談笑之間的好功力。
他與為求利益而不惜用盡心機,卻不願意傷人命的類不同;只要他一出手,與他作對的敵手總是死傷慘重。

很多年前,不小心目睹過他處決組裡的叛徒的花澤類和西門都認為,這個好友表面上是調節F4之間的矛盾的爛好人,實際上辦事手段殘虐,而且對敵人趕盡殺絕,根本不留一點情面。

他們都以為他的好、他的溫柔是裝出來的。
其實他們都錯了,哪有人能戴上十幾年的假面具呢?
不論他有多狠絕,心中的那一塊淨土,總是留給這些好友的。

他還記得幼稚園時,小朋友一得知他是黑道老大的兒子,雖然還搞不清黑道代表什麼意思,但一個個都退避三舍,只餘他一人孤零零的在沙丘上堆著沙堡。屈辱與羞愧的眼淚在看著不遠處孩子們成群結隊的遊戲時,終於忍不住悄悄的滴落在那脆弱的堡壘上,印出一滴一滴的漬痕。

那時,有一雙溫暖的手毫無芥蒂的朝他伸來,讓他感動得失神了好一會兒。
就算是以權力為中心集結起來的大少爺團體也無所謂,他只是想要享受那種讓他安心的歸屬感,以及那一雙手上傳來的暖意,那種熱度讓他直到現在仍舊不願放開。
一思及此,他又再纏緊了那糾纏的十指,西門感受到手上突然傳來的勁道,不解的皺了皺鼻子。

那孩子一般稚氣可愛的動作,讓在西門身側觀察他的花澤類心頭一緊,差一點就無法壓抑想撲上去的衝動。
花澤類偷覷著西門那秀氣的側臉輪廓,心裡不難理解美作為什麼願意犧牲那麼多時間金錢也要得到他。

這個男人,就算私生活再亂,看起來還是像個少年一般的純淨。

那削瘦的雙肩明明一點也不脆弱,卻讓人打從心底浮起一股想將他攬入懷中的衝動。
花澤類忍不住湊近了一些,嗅著他髮絲傳來的一股清新的香氣,不由得一陣心蕩神馳。

這時,美作卻不識相的開口問道:「你們還不進來,站在外頭幹什麼?」一瞬間把什麼旖旎的氣氛都給攪亂了。

花澤類僵硬的扯開唇角,真恨不能把這個妨礙他的人給踢死,不過他可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危險男人也有與他同樣的企圖。
如果不小心的話,下一刻慘敗的、被踢出局的人就會是他。
他輸不得、也絕對輸不起。

檯面上的陰謀不過是冰山一角。對於西門,他還有更多更多、更深更深的企圖,悄悄的埋藏在心底。
不到秘密成熟得能被挖掘出來的那一天,他可不甘心在棋盤上被敵手任意堵死了出路。

所謂的「前有虎、後有狼」,說的大概就是西門現在的處境。

他緊緊的咬著下唇,不甘不願的隨著美作的腳步踏進裝修的典雅別致的玄關。他對檀木鞋櫃兩旁擺設的古董花瓶不屑一顧,只逕直的往筆直敞闊的長廊走去。

穿過走廊之後,就是寬敞奢華的廳堂。雖然這間公寓與美作家佔地近千坪的豪宅相比,是小巫見大巫,不過從精緻的擺設看得出來他在設計上絲毫沒有馬虎。

懸掛在主廳天花板的水晶燈炫目的讓西門一瞬間有些眩暈,身子晃了一晃又勉強的站穩了腳步。美作和花澤類看得清清楚楚,才正要伸手去扶,眼光一接觸到對方,手又都縮回身側了。

「咳,總之先來談談要怎麼處置總二郎吧。」美作假咳了一聲,化解了方才的尷尬。

擺置在客廳的沙發明明有兩組,美作和花澤類卻硬要擠在同一張沙發,各自佔據了一隅,西門則是尷尬的被他們兩個包圍住,這個位置讓他很不舒服,卻也沒有什麼拒絕的立場。

「首先,是西門家資金週轉不靈的問題,」花澤類悠悠開口說道:「我和阿玲商量好了,如果總二郎肯在這裡待上三個月,我願意無條件融資給西門家,利息就這樣算。」

他在紙上飛快的運算資金借貸的程序,西門在旁邊看著,發現利息居然出奇的低,這樣花澤家可能會損失不少。

「三個月,不算多吧?」美作在旁邊暗自觀察西門的表情,知道魚兒漸漸上勾了,「只要你咬牙撐過三個月,西門家的財政會因為你的犧牲而得救啊。」
他的臉上盡是嘲諷。雖然西門不甘願的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但真的看到那眉間的委屈卻還是讓美作憋了滿肚子的火氣。

「是不算多,」西門不甘示弱,冰冷的睨視著美作,「反正只要給你們上就行了吧,三個月之內。」
從不自覺顫抖著的聲音就聽的出來,其實他潛意識裡還是怕著美作的,只是憑著一股傲氣才敢語出挑釁。

美作被他嗆的一臉鐵青,想回諷一番卻有些辭窮。

花澤類皺了皺弧形優雅的眉,忍耐的說:「何必說的那麼難聽呢?你們兩個都冷靜一點,總二郎就當作是來作客的,別那麼緊張嘛。」

西門聽了暗自唾棄這兩個一點常識也沒有的傢伙,這世上哪有這麼屈辱的客人啊?
除了被主人威脅之外,還要被監禁三個月之久。

「反正,總二郎如果同意的話,就在這裡簽個字吧。」花澤類從身邊拿出了一份契約書遞給西門,「我和阿玲也會簽的。」

西門不能拒絕,接過那薄薄的幾張紙,胡亂看過就草草簽字了。美作倒是花了一點時間仔細研究過一項一項的條款,不過看完之後他也沒有異議,拿過胸前口袋中的鋼筆印下了自己的名字。

花澤類噙著一朵笑花,滿意的輕歎道:「終於解決這樁事了,也好讓我少煩心一點。」
他說完後沒聽到任何附和聲,莫名其妙的轉過頭去,才發現美作和西門還在互瞪,只是西門的氣勢稍微弱了一點,畢竟剛剛才簽完不平等條約。

「喂喂,又不是小孩子了。」類又好氣又好笑的阻隔了他們之間炙熱的眼神交會,「阿玲你讓總二郎去休息吧,他可是喝醉酒的人啊。」

美作訕訕的收回了視線,獨自一個人在沙發上生悶氣。花澤類朝他投去不贊同的一瞥,卻也沒有多說什麼,自顧自的領著西門去看他未來要住的房間。


花澤類拿了掛在牆上的鑰匙,轉開在長廊上最中間的房間門鎖,笑著對西門說:「進去看看喜不喜歡阿玲幫你挑的擺設,他可是費了好大一番功夫呢。」

西門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他哪裡還有精神去計較房間長什麼樣子,就算叫他去睡儲藏室他現在也沒有怨言了。
他木然的隨著類的腳步踏進房內,隨意端詳了一番。

怎麼......這設計讓人有一種好熟悉的感覺?


花澤類接觸到他疑惑的目光,故作親切的朝西門說道:「聽說阿玲特別讓設計師把這間臥房和裡面的茶室格局造的和你們家完全一個模樣,他也真是有心,這麼討好你。」花澤類話中有話,只是西門心裡紛亂,那後半句一點也沒聽進去。

默默的觀察著臥室的西門將他這番話聽在耳中,五味雜陳,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
與客廳的洋式裝潢迥然不同,這間臥室地板上鋪的是日式榻榻米,除了中間一張大的不像話的床舖之外,房間內的衣櫃和一些零碎的擺設也跟他在家裡頭的完全相同。

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間隔臥房和茶室的木製拉門,果然連茶室裡的精緻古玩和插放桔梗花的藍底青瓷花瓶都像是複製品似的,別無兩樣。
西門知道他家茶室裡頭擺放的多是獨一無二的祖傳珍寶,美作除非搬空西門家,不然就算有再多的錢也不可能弄到那些古董。

這一定是贗品。

但是他居然肯花這麼多精神去研究他們家的擺設,再叫人仿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東西,光是這份狂熱就足夠讓人不寒而慄。

西門第一次覺得,自己不論是與花澤類還是美作相比,都像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只懂得在父母懷裡撒嬌,只要一飛離庇蔭的羽翼就什麼都不會。

他以往除了茶道以外,什麼都不在乎,現在才發現美作說的那句「你從沒有把兄弟放在心上」的控訴,其實是真的。

美作把他的一切記的牢牢的,連一些枝微末節的小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總是知道他生日時想要什麼、出遊時拚命配合他的喜好的男人,到底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自己的,西門連這一點都不知道。
一思及此,他心底的某一處,突然悄悄地泛起了歉疚的漣漪。

「總二郎,」他走神的模樣讓身側的花澤類有些憂心,「你怎麼了?」

「沒事,我想先洗個澡,你先出去好不好?」西門的姿態是難得的軟弱,畢竟他現在沒有立場拒絕花澤類的要求,如果他硬要做什麼,西門也無可奈何。

「當然,我又不是喜歡偷窺人洗澡的色情狂,你也太誤解我了。」花澤類寵溺的笑著,體貼的留給西門一點自由的空間。

西門鬆了一口氣,快速的在臥室附屬的淋浴間沖了個澡,出來時才發現花澤類不知什麼時候又闖進來,一臉悠哉的坐在他床上晃蕩來晃蕩去的,心頭猛的一顫。

就多給他一個短暫的夜晚做好心理建設,也不能等嗎?
該來的,究竟還是躲不掉。

花澤類看到他充滿霧氣的氤氳雙眼裡,滿是慌恐,就知道西門的小腦袋裡頭一定誤會了。他也不生氣,只逕自從床頭櫃上端起他特地熱給西門,用來放鬆心情用的牛奶。

「拿去喝吧,你也累了,不好好睡一覺會沒有精神的。」這次花澤類的笑容裡,只有純然的溫暖,沒有爾虞我詐的心機。

「類......」西門吶吶的接過他手上的杯子,感動的將溫熱的牛奶一飲而盡,「謝謝。」這種時候總會給他一種錯覺,認為他們三個還是那麼親密的好友,什麼也沒有改變過。

「既然這樣,我可以偷偷的討一個謝禮嗎?」花澤類盯著西門的鳳眸,臉上有一種掩藏不住的渴望。他不想強迫西門,但是壓抑許久的慾念總要有一個宣洩的出口。

西門隱約知道他想要的是什麼,雖然不太情願,不過他還是勉強的點了點頭。

花澤類喜不自禁的湊了上前,輕柔的吻上了那兩瓣沾染了水氣,看起來粉粉嫩嫩的紅唇。動作並不粗暴,舌尖也只是緩緩的探進那微張的小嘴,什麼技巧高超的纏綿都還沒用上,西門就已經受不了的推開還想更進一步的男人。

明明只是一個青澀的吻,他也不是沒有跟女人做過更禁忌的事,但是本能就是在抗拒,抗拒同性、更是在抗拒花澤類這個人。就因為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接吻時覺得分外的難受。

被推開的花澤類臉上有著一閃而逝的羞慚,不過他掩飾的很好,也沒有惱羞成怒,只用彬彬有禮的態度朝西門道了聲晚安就推門出去了。

西門一個人,孤零零的在這間感覺熟悉氣味卻很陌生的屋子裡,難以自抑的發著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那份上湧的違和感,他喘著氣倒在床上,腦中一片混沌。

他們,果然還是回不去了,那年少輕狂的純潔友情,已經摔成碎片。
看似什麼都沒有改變的情感,其實也都變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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