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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


  青鸞峰上蓊蓊鬱鬱的綠蔭遮蓋住頂頭的豔陽,啁啾的鳥兒在叢木間啁啾飛返,瀑布氣勢萬均的水波嘩啦啦地飛濺起來,在天河的頰邊拖曳出一道水痕,一旁的慕容紫英正在洗滌堆積幾日的長袍內襟,見狀想也沒想,習慣地從袖口中掏出一條手巾幫他拭去冰涼的水漬。
   「謝謝……」天河闔眸往紫英的方向道了聲謝,微微抿起的脣瓣有些蒼白,紫英蹙眉正要開口詢問,隱隱約約卻有一股煙往二人的方向飄來,空氣中滿是那陣炙烤的香氣,天河淡然的眉梢一挑,聞後立時喜形於色。
  
  「大哥,你烤好野豬了?」他拄著竹杖在地上探著,沿水邊往香味最濃盛的地方慢慢走去。
  「好你個玄霄,煙都跑這兒來了,衣服又得重洗……」紫英滿臉嚴霜,但看天河一臉欣喜卻又不好發作,只能在原地碎碎地叨唸著,一邊還得注意不讓天河落水。
  
  懸掛的飛瀑宛如一道白霞,奔流不復返,天河在岸邊輕緩地走著時都能感受到身邊揚起的清涼泉水,待他移步至玄霄身邊時,一襲青紗短衫也沾濕了三分,順延著削瘦的肩線服貼地穿在他身上,玄霄遠遠地就能聽見他的跫音,回頭看來才發現自己這義弟渾身都是水氣,趕忙招呼他坐下。
  「天河你都濕成這樣了,先來烤烤火吧。」玄霄將烤好的野豬肉串遞過去,隨手在身邊又製造出一團篝火,好讓他能夠盡快弄暖身子。
  
  慕容紫英這時候也將一簍子的衣服收拾好,一路過來使了三成輕功,足不沾泥,倒是用與天河差不多的時間,兩人幾乎是前腳到,後腳就跟上了。
  縱使天河總是堅持在青鸞峰上不用攙扶,紫英與玄霄卻始終放不下心,遠遠地都在關照著他的一舉一動,畢竟天河只有一個,出了絲毫差錯都能讓兩人悔恨終生。
  
  按住自己被暖風吹拂得飄飛的一頭青絲,紫英看也不看那掛在木杆杆上的龐然大物一眼,彷彿連叫人垂涎欲滴的肉香都沒聞見,逕自從內襟裡掏出一塊乾糧與陶罐裝的泉水,打算胡亂和著嚥下,慕容紫英是修道人,口腹之慾本就淡泊,若不是要陪著天河吃點什麼,他甚至能靠著清水度日。
  
  玄霄與慕容紫英向來不搭弦,只是冷眼看了看他放在膝上的麵窩窩,就嗤笑一聲,笑聲中滿是不屑,紫英聞聲側首望向他的方位,天河此時剛解決完野豬的前蹄,抬起沾著油光,色澤粉嫩的嘴脣發出了一個無意義的單音,像是在探究兩人之間又開始緊繃起來的氛圍。
  「怎麼著,吃飽了就對人家手裡的東西有興趣了?」他冷笑著,原本就凌厲的兩道劍眉一豎,頓時就像是要抽出腰畔長劍的凜冽姿態。
  
  「笑話,我有那麼無聊嗎?」玄霄向來對他沒有好臉色,不過這回卻難得好心一回,「你瞧你那半個月前下市集時去買的窩窩頭,都長毛了還敢吃?」
  「……多謝關心。」紫英臉色一僵,仔細檢視時確有發現乾硬的麵皮上幾個黑黑白白的點,看得他一陣噁心,索性將那團東西往不遠處的崖下一拋,眼不見心不煩。
  
  聽得他們雖不算言合,但瞬間挑起的戰意已然消弭,天河清秀的眉眼笑得彎彎的,將那張原本就俊俏端正的臉映襯得更為討喜,慕容生性冷淡,只覺得這般笑著的天河甚是可愛,讓人禁不住想啄啄他的雙頰,一旁的玄霄見狀,反應卻熾烈得多,灼然的瞳孔一張一縮,呼吸也沉重了幾分,彷彿連周身的火焰都要炙燒起來。

  「大哥……?」天河聞得那略偏粗重的喘息聲,不由得仰首輕問,隻手撫上了玄霄的側臉。
  平日狂囂不可一世的男人只能嘶啞地笑了笑,用裹衣的袍裘隔離開相親的肌膚,一旁的慕容紫英冷眼瞧著,雖然嘴上不說,撫在劍柄上的手指卻驟然收緊,連半個身子都擋在了天河身前。
  玄霄修習的內功心法剛猛狂烈,與他本身嚴謹的性格相悖,入魔以後從肺腑時而衝竄而出的心火曾經難以壓抑,在近幾年倒是與他渾厚的內力融為一體,只有在動情時才會隱約撩撥他的心跳。
  
  「你不用擔心……」玄霄淡淡地將視線落在黃土泥上,熾悶的氣息被他運功活生生地鎖戒回體內,「天河不樂意的事,我絕不會做。」
  雲天河怔然地聽著他大哥如是說道,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玄霄卻已然站起身來,用浸滿暖意的手牽住了他,將尚自懵懂的天河攙扶至水聲淙淙的溪流邊,在沿岸這一帶已然聽不真切瀑布的奔騰聲,水流也平緩不少,頗適合春季乍暖還寒時的憩遊。
  「來,大哥牽著你,咱們下水去捉魚。」男人幫天河褪去外衫,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柔韌身軀只裹著內裡的短薄青紗,襯著那截嫩白的腿肚子,定睛觀來是格外的瀟灑駿逸。

  慕容紫英欸了一聲,但看天河一臉雀躍卻不忍心阻止,心想反正玄霄武藝絕倫,真在水裡頭碰到什麼事他也能輕易解決,即使捎上一個天河也不至於使輕功窒礙,必要時逃命總行,更何況青鸞峰上向來平靜,瀑布底下縱使有些什麼,也不過是些小魚小蝦,天河若是高興了,隨意抓幾條回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他看著那結拜兄弟兩人站在水裡,不亦樂乎地用小擒拿手在水面下掏抓著,玄霄連一成的功夫也未使出,用氣勁將所有遊魚逼近天河身邊,讓他任意一抓就是滿手滑不溜揪的魚兒,暢快的笑容像是春陽一般,暖暖地綻放在脣邊。

  遙憶起單獨照料天河的那百年間,似乎還沒有看過他展露出一抹真心的淺笑,天河不會矯揉做作的那一套,沒有值得歡欣喜悅的事時總是皺著濃眉,彷彿滿腹心事,其實紫英知道他不過是在發愣,十二個時辰中光是發呆就能佔去大半。
  在峰上的時光顯得異常緩慢,花開花落春去秋來,百年如一日,天河又不方便行動,不能似過去那般愛獵野味就獵,愛滿山遍野的跑著就能隨心所欲,慕容紫英擔憂他遇到什麼危難,事事管束著不讓他恣意胡鬧,也難怪天河只能以作白日夢來打發時間。
  
  現下有玄霄幫襯著關照,依那個男人寵溺天河的秉性看來,決計不會使他受到任何一點委屈,事事由著他寵著他,只要是天河想要的連星星月亮都會想盡辦法幫他弄來,也難怪天河自從玄霄脫離封印後臉色也開朗許多,整個人由裡到外都精神了起來。
  慕容紫英低垂著秀緻的眉眼,猶自在忡然思索時,卻有個冰冰涼涼的東西猛地觸上他的頸後,讓紫英嚇得一哆嗦,回頭一看才發現是天河笑嘻嘻地摸索到身邊,刻意用被河水浸得濕涼的手來嚇嚇他。

  「天河!!」慕容紫英無奈地輕聲斥道,卻無論如何也動不起肝火。
  他恍然驚覺自己的警覺心也隨著這與世無爭的日子而消散殆盡,連個大活人毫不掩飾步伐聲靠近自己身旁時都沒發現,還兀自沉溺在自己的回憶中,若換在過去行走江湖時,這等粗心大意任憑有十個慕容紫英也不夠死,青鸞峰的平和果真叫人太過鬆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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