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定人:冬辰
指定題目:14.獨獵
要求配對:HD or XD ˇ
其他要求:咩,見血吧=ˇ=(喂)
既然有個獵,BOSS就乖乖的在森林裡給人當獵物.....
然後,可以要求H嗎.....(打飛)
and不要Happy Ending.....(要求真多=..=)
  
  
  《獨獵》
  
  
  
  女巫、樹妖、魔法、毒蘋果,這是一個混亂的時代。
  構築在幻想中的遠古世界中,有著極其絢麗的橘色天空與遼闊的山川海洋,沒有戰爭的和平國度是萬物的中心,繁榮熱鬧的市集、富饒的田園、恬靜的森林,無垠的國土上所有的收成與財富皆屬於國家的王爵與他的獨生子所有。
  代代相傳的雲雀一族是這個國家運轉的頂點,雖然只擁有爵位的封號,勢力卻與皇室相當,在本國裡皇族的權掌甚至不及王爵,實質的政治與經濟輸送依舊緊緊握在爵爺的手上,而如此尊貴的男人卻只有一名十分任性妄為的繼承人──雲雀恭彌。

  
  而這位天生性冷的少爺習慣獨來獨往,不受管束,連雲雀王爵也拿這個麻煩的孩子沒輒,唯一値得讓他驕傲的也只有恭彌的高超技藝,無論是弓箭亦或是馬術,雲雀恭彌的反射神經與運動天賦是一等一的好,連王國的將軍都曾敗在他的劍下。
  但是這樣的孩子,卻都有股無法馴服的野性。
  
  最近成年後新封了子爵的雲雀又迷上打獵,領地裡的大小事他一概不管,在隨從的陪伴下橫跨過據說有巫師詛咒的黑暗森林,往北地妖精聚集的水泉再過去幾公里的土地上,有一處誰也沒去過的獵場。
  傳聞中裡頭有王國裡最兇猛的巨禽與長著犀牛角的豹身怪物,雲雀打算扛個幾隻回城堡當作房間的擺設,一路上馳騁如風,在飛沙走石間他逐漸拉開與隨從草壁的距離,一個人迷失在幽暗的深林中。
  
  四周靜悄悄的,連蟲鳥的鳴叫聲都微弱下來,雲雀掏出口袋中的指北針,尖細的指針不住顫動著,卻無法靜止停在一個定點,他皺了皺眉頭,正打算順著直覺往右走去時,另一邊的樹叢中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雲雀拉開弓箭的弦,搭上銀製的箭矢瞄準出聲的方位。
  咻的一聲,他毫不猶豫鬆開扣弦的拇指與食指,箭尖飛也似地往前射去,而後是一聲宛若人類的悶哼,樹叢騷動了一陣,又再度寂靜下來。
  
  雲雀大膽地撥開雜亂的樹枝,他以為自己獵到了什麼野兔子,正想就地煮一鍋兔羹,映入眼前的卻是一個赤裸的男人,不著一縷的身體痛苦地趴伏在地上掙扎,箭矢的尾羽在脊背上顫動著,看來是射中了蝴蝶骨一旁的肌肉,好在嵌得並不很深,避開箭上的倒刺小心拔除也就行了。
  若換在平日,雲雀肯定一腳將礙事的屍體踢開,但在這猶如深闇漩渦般的幽林中的神秘男人卻勾起了他的興趣,若說是由與雲雀一族敵對的野心家派遣來的殺手又不太像,起碼沒有人會裸體前來刺殺目標,但也不似冒險協會的那群無能勇者,沒有裝備武器就前來這塊異地簡直是送命的行為。
  
  他對於這個男人的身分十分懷疑,於是俐落地將突出的箭柄拔除,直接將人扛上馬背,打算等回到宮廷中時再行處置他的傷口,這時候草壁剛好循著馬蹄的痕跡找到雲雀的蹤影,對於他的馬背上突然多出一個陌生男子感到驚異萬分。
  「少爺,這人是……?」
  「路邊撿到的。」雲雀迅速跨上馬背,將男人扶在自己身前,赤裸的胴體被漆黑的長披風蓋得嚴嚴實實,雲雀攬著對方的腰肢,對於這麼近距離的接觸感到厭煩卻又無可奈何,「回去了,帶著這麼累贅的東西也沒法獵補到珍貴的獵物。」
  
  草壁應了一聲,騎著另一匹良駒跟在主人的身後,走了好幾里路之後,馬蹄答答的聲響似乎驚醒了半昏迷的男人,他惶然地望著離開地面的雙足,又回頭看了看逐漸在視線中遠離的森林,驟然在馬背上劇烈掙扎了起來。
  他的動作徹底驚嚇到雲雀跨下的鴉色神駒,好在這匹馬雖然焦躁地刨著地上的土,猛烈用鼻子噴著氣,但沒有像其餘駑鈍的劣馬一般撤足狂奔,雲雀迅速扯緊韁繩穩住了馬駒的動作,隨即將不知為何突然激動起來的男人用掌緣敲昏,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
  
  姿態無助的男人被帶回領地的城堡時還未清醒,雲雀吩囑下人幫他選了一套輕便的裝束,再命令相熟的醫師前來出診,忙和了好一陣子之後才終於安頓下來,醫生僅僅開了幾帖專治外傷的草藥配方,其餘的則是交由城堡中的女僕來照料。
  雲雀將人帶回救治之後便忘記了對方的存在,離開領地好幾日都不曾回來,直到他厭倦外頭嘈雜的城鎮之後,才單騎回到城堡中,剛踏入寢室打算好好睡上一覺時,目光卻驟地被窗外花苑中坐著的男人所吸引。
  
  那張臉有些陌生,雲雀花了好幾分鐘才想起這是被他射傷的那個奇特男子,他一時興起帶回來的人此刻正用著滯然的眼神望向虛空,怔忡地沒有方向。
  男人仰著頭,雖然細看有著十分惹人注目的深邃輪廓與少見的金髮,但如此並不足以吸引雲雀的注意,他有興趣的是男人當天為何會出現在森林中的疑惑,但那也不過是調劑時間的小小娛樂,對於雲雀來說,因為一點小事就擾亂別人的人生壓根是稀鬆平常的舉動。
  
  「喂,那邊那個傢伙,」他瞇著眼稍稍扯開了礙事的窗簾,朝波斯菊旁邊的男人喊道,「你給我上來一下。」雲雀打算問完他想知道的事之後就將人送回去,畢竟將一個完全不相識的人放在身邊也不是什麼適合王爵繼承人的考量。
  男人聽到聲音之後有些遲緩地側了側臉,不甚瞭解地將眼珠轉往雲雀所在的三樓。
  他晃了晃發麻的雙腿,看來已經坐在同一個位置不動很久了,而後走到窗台邊抬頭問著,「有事嗎……?」
  
  他的聲音低低的,帶著一點防備的意味,看來還沒有忘記是這個傲慢的少年將他強行打昏帶來這個城堡中的。
  相較起男人戒慎的視線,雲雀倒是冷冷地笑開了,「當然有事,你找個人帶你上來,我有話要問你。」
  「……嗯。」男人對雲雀的命令語氣似乎有些不悅,皺皺眉頭之後卻還是不想掀起無謂的爭端,靜靜地照雲雀說的話去做。
  
  看來性格溫厚的男人很快被僕役帶到臥室中,正輕鬆解開袖扣的雲雀示意讓他隨便坐下,自己則是挪到床沿邊,以一種格外隨性,但在他做來卻又優雅高貴的姿勢半坐在床邊。
  「吶,我問你,為什麼你會出現在那座森林中?」他的問話技巧毫不拖泥帶水,第一句就切入問題中心,「你是多瑪索家族派來的刺客嗎?」
  
  「什麼意思?」男人對那個名字浮現了茫然的神情,猶豫著說道:「啊對了,那個……謝謝你救了我。」
  他坦率地道謝,但雲雀想要的並不是這種答案,他按捺住性子再問了一次,如果不是多瑪索那邊的笨蛋,也有可能是其他敵對貴族派來的間諜,但對於雲雀報出的名字男人只是一再搖頭。
  
  「啊……我不知道你在說誰,會出現在森林中……只是因為那是我的家。」
  「你家?」這回換雲雀錯愕了,「你不是人類嗎?怎麼看都不像妖精啊。」
  在那個森林中除了霸王犀牛那種類型的怪物以外,也就只有妖精棲息,但眼前的男人一點也沒有精靈的象徵,身後既沒有羽翼,半月型的耳朵也與人類無異。
  
  男人對於這個問題似乎很困擾,低下頭了許久,才輕輕地說:「我不是純血的。」
  這麼一說雲雀頓時了悟,精靈擁有強烈的排他性,輕蔑人類與一切不會飛行的物種,認為那是神所譴責的墮落生物,混血的精靈則是更罪惡的存在,往往一出生就會被活活掐死,能長到成年人的姿態也算是不容易了。
  
  「你說你是妖精,有什麼證據?」雲雀促狹地說著,他明知道混血種往往在外觀上與人類無異,真正的區分也只有壽命的長短,相較起人類不過百年的生命,妖精最起碼也活得過三、四百年。
  
  果然,男人看似為難地猶豫了半晌,思索片刻才將上衣的絲綢襯衣解開,雲雀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稍嫌短了些,精瘦的腰肢被緊緊裹住,在那張端正的臉孔搭襯下竟有種說不出的誘惑。
  他將外衣半褪至腰邊,再解開纏在傷口上的繃帶,轉身將嶙峋的脊背展露給雲雀看。
  那塊白皙的肌膚上有著一處深刻的箭傷,雲雀很清楚自己的手勁,但男人要給他看的卻不是這個,仔細觀察,在傷口邊緣隱約可見一片透明的蟬翼狀物體無力地垂下,上頭還沾染著血跡,似乎也被箭矢傷著了。
  
  「這是……妖精的翅膀?」雲雀畢竟才剛過完成年禮,嚴格說來還保有一部分少年的心性,雖然平時都被冷峻的模樣所掩蓋,但好奇心卻絕對沒有消失。
  他輕輕地伸手向前想撫摸那可憐的翅翼,卻被男人笨拙的動作閃開,雲雀從未被拒絕過,他有些驚怒地固定住男人亂揮著的手,硬是用指尖挾住那片薄薄的翅膀,讓一直想逃開的男人痛呼一聲,動彈不得地僵立在當場。
  
  「不……不要。」明明是個外型二十來歲,實際年齡說不定都上百了的俊秀男人,惶然的語氣卻稚氣的跟個小孩子沒什麼兩樣。
  雲雀沒有理會他震顫的聲音,逕自用指腹摩娑著那觸感輕滑脆弱的精靈之翼,那似乎是男人的要害,敏感的刺痛官感一路從接連的神經流竄至脊髓,大腦明知道該趕緊掙脫逃離,身體卻怎麼樣也不敢妄動。
  
  「怎麼?」雲雀饒有興味地直視著眼角泛紅的男人,緊咬著脣的妖精看上去有種說不出的可憐風情,「這樣會痛是嗎,還是覺得難受?」
  他嘴上說著,手中的動作卻絲毫不顯同情,反而更加粗暴,男人哆嗦著,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他握住了雲雀空閒的另一隻手,哀求地望著少年。
  「別這樣,請你……住手。」
  
  那聲低醇的男音中飽含著隱忍的委屈,雲雀聽著冷冷一笑,這次倒是很乾脆地停下手,被他惡意撫摸著的翅膀傷口綻裂開來,深紅的血液順延那雪色的肌膚滑落在名貴的異國地毯上,斑斑的血跡形成一副沒有規則的鮮明圖案。
  「你叫什麼名字?」雲雀不經意地問著。
  
  「……迪諾。」聽得出來男人回答的心不甘情不願,他緊緊揪住襯衣的下襬,戒備地防範雲雀再對他的單翼下手。
  「真是一點都沒有特色的名字。」冷哼了一聲,雲雀示意讓迪諾轉過身去,自己拿口袋中的手帕幫他擦拭去濕潤的血痕,「我說啊,你的傷口還沒有好之前給我留下,隔壁的廂房是空著的,我會吩咐他們打掃一下好讓你住進去。」
  
  「不……我想回森林裡去了。」
  「是嗎,就算用這種身體回去會死也無所謂?」雲雀撇了撇脣,意有所指地說道,「根本沒有人希望你回去吧,受傷的混血妖精大概只會被同伴凌虐到死,你現在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了。」
  迪諾無法否認,他知道雲雀看到了他背後以及側腹大大小小的舊傷,還有尚未褪去的青紫痕跡,那些長期累積下來的暴力是不能抹滅的傷,若是在翅膀上的箭傷還沒復原之前返回森林,恐怕會被林中的肉食動物當作食糧,屆時連想逃也無能為力。
  
  他為難地望著地面,但選擇的答案卻不會自動從地毯中鑽出來,雲雀沒有再理會他臉上的掙扎,說了聲隨便你就將人給推出門外,他不同情迪諾的遭遇,但是讓這人負傷的責任的確該由他來擔負。
  雲雀打了個呵欠,過了不久又忘記有這麼檔子事,翻了個身在床上安穩地睡去,門外能聽到微弱的腳步聲反覆來回,迪諾在外頭似乎很苦惱,遲遲無法決定該繼續留在這塊陌生的土地上養傷,或者是賭上機會返回森林,但這些已經與雲雀無關,在他的世界中迪諾不過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每個人都是。
  
  他向來隨心所欲,更少人能打動他唯我獨尊的心。
  不過當他補完眠後走出房門,看到隔壁間的門半敞著,衣著單薄的迪諾不敢爬上床,抱著棉被蜷縮著在牆邊不安穩昏睡時,嘴角卻不自覺浮起一個不太能稱之為笑容的弧度。
  畢竟迪諾還是聽話地留了下來,雲雀尚未褪去稚氣的輪廓放鬆許多,他輕輕往前一步,將房門悄聲闔上,迪諾卻在這時候驚醒過來,看來即使在這種安逸的環境下依舊淺眠。
  
  他睜著有些迷濛的雙眼盯著雲雀,好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雲雀先生,那個……謝謝你。」迪諾似乎向僕役詢問了他的名字,低聲說道。
  他對人類還是有種出自本能的恐懼,雲雀冷冷望著迪諾退後幾步的失禮動作,對方似乎還沒注意到雲雀的犀利眼神,猶自低著頭不知道在發什麼愣,難得被忽視的雲雀順著他的眼神往地下望去,奢華的絨毛波斯地毯用彩色的針線繡著這個世界傳說中美麗生物的蹤跡,有獨角獸、鳳凰、麟獸、雌雄難辨的人魚,當然也有著妖精翩翩起舞的優雅姿態。
  擁有妖冶美貌與纖細腰身的精靈在地毯上栩栩如生,雲雀將視線從那種虛幻的刺繡移開,在迪諾未注意時沉默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相較起精靈完美無瑕的容姿,迪諾顯然缺少那股顛倒眾生的美貌,柔軟的金髮與顏色稍深的瞳眸雖然稀奇,不過卻被他看似懦弱的氣質掩蓋去泰半的吸引力,疲憊的神情始終在迪諾臉上揮散不去,清秀端正的面孔也不是不惹人心動,但說是驚豔也絕對稱不上。
  雲雀甚至覺得在世人眼中,自己或許比這個男人還更能與豔麗的形容劃上等號,雖然若有人膽敢用這種詞語來稱讚雲雀,等待他的就是自己明日的喪禮。
  
  「這間房還能住人吧?」
  「嗯……啊,是、是的,很好。」
  短暫又沒有什麼重點的對話就此中斷。
  男人似乎也知道自己這副混血的模樣在精靈中很不出色,總是低著頭說話,偶爾才抬起眼來偷覷與他說話的人,爾後又匆匆躲開,雲雀才不過說了幾句話,就對他逃避的姿態很是不耐煩,明明難得好心,順道問候他一下,但迪諾卻一臉驚惶,看來很不習慣跟人進行這麼平和的對談。
  
  「喂,你為什麼說森林是你的家?」雲雀皺著眉隨口問道,若迪諾再度避開眼神,他打算直接將這個笨蛋丟出窗外,「妖精有自己的群聚地,鏡水泉應該離森林的中心還有好幾里,沒事不會跑到那種地方吧,還是說你是被趕出來的?」
  「咦,大概……就是那樣吧。」這回迪諾只是羞澀的笑了笑,雖然眼中的笑意十分苦澀,「很久沒有回去了,……我不太喜歡那個地方。」
  畢竟是被欺負的原點,當然不可能喜歡吧,雲雀自以為瞭解地點了點頭。
  
  提到了妖精的泉水,迪諾的眼神有些陰暗,彷彿所有光線突然從他身上被抽離,頓時黯淡下來,他沒有告訴眼前家世優渥,看來無憂無慮的人類少年自己曾在那個幽閉的棲息地經歷過多麼骯髒的事,從外型成長為少年型態後就被囚禁在泉水邊的玻璃宮殿中,他的出生對於一向講求血統純淨,輕視人類的精靈來說簡直是潑在白紙上的深黑污點,刺眼得令他們難以忍受。
  
  犯下不赦罪行的父親與身為人類的母親早就在他有記憶前被殘忍的刑責處死,連一座墳墓也沒有,屍骨至今還曝曬在泉水旁的禁地附近,他有次想偷偷替父母收屍,卻被現今的妖精王發現後即刻鎖回宮中,那個惡魔一般的白髮男人總喜歡凌辱那時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的他,直到成年後成長遲緩的他長出比任何妖精都脆弱的翅膀,男人還是沒有輕易放過他。
  為了避免讓迪諾擁有與精靈相同的高貴蟬翼,男人甚至冷酷地在他淒厲的求饒聲中將一片羽翼折斷,打算終身將他監禁在那一方狹窄的天地中,迪諾幾乎費盡殘存的氣力才在某一日悄然逃出他的勢力範圍,搬到了森林中最沉鬱冷清的深處,有絲毫風吹草動都會讓他恐懼,深怕是妖精王派來的追兵。
  
  「對了,雲雀先生在森林外圍有沒有、有沒有看到任何妖精的蛛絲馬跡?」迪諾有些顫抖地問著,這次倘若被捉了回去,恐怕等待他的是更為瘋狂的虐刑。
  「似乎……」冷漠地回著,雲雀本來想誠實地告知他自己什麼也沒看到,但男人微微慌恐的表情卻讓雲雀興起一股想惡作劇的興趣,「似乎有呢,而且人數還不少,在森林外圍找尋什麼似的。」
  迪諾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很是可憐,從那麼柔和的眉眼轉換為驚懼的表情只是短短幾秒,雲雀卻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就算是被欺負也不該露出這種神色,彷彿甚至連生命都受到威脅,他牽起男人輕顫著的手,打算追根究柢問出個所以然。
  
  但是無論他如何逼問,迪諾都只死命搖著頭,一句話也不肯說,這種不配合的態度與他方才赧然的對應猶如天壤之別,雲雀揚起凌厲的眉梢,並未打算這麼輕易就放過逼問的機會。
  原本只不過有些好奇,想知道能讓這個男人起這麼大反應的過往是如何慘澹,他對別人的悲慘歷史都沒有太大興趣,只是因為好玩而揭人瘡疤,不過迪諾痛苦掙扎的眼神卻微微懾住了雲雀,少年抿住脣,正想著該用什麼方法逼出他的話,迪諾卻先後退了幾步。
  
  「那……那些要搜索我的人裡頭是不是有一個白色短髮的男人,眼睛下頭有黥面般的刺青?」他當真相信了雲雀隨口胡掰的事,顫抖著問道。
  「那男人跟你是什麼關係?」
  「究竟……有沒有?」迪諾像是充耳未聞般,迴避開了那個問題。
  「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雲雀也是同樣執拗,眼前的男人挑起了他的好勝心,迪諾越是含糊其詞,他就越想挖掘出內中蘊藏著的秘密。
  
  迪諾怔忡著,不知道該不該回答,那其實並不是一個藏得住的過去,真的告訴了身前的少年也無妨,不過是讓人再更瞧不起而已。
  在妖精中自己的身分極低賤卑微,若有貴族要殺他那還不是動動手指就能辦到的事,但幾十年來他被最尊貴強大的妖精王帶在身邊卻總沒有被處死,只要在妖精的世界提起迪諾的名字,幾乎所有人都將他想成是誘惑英明的王的淫蕩男人,沒有人願意聽他在宮中發出的小小悲鳴。
  久而久之,連迪諾自己都有種他天生該任由妖精王肆意玩弄的錯覺,但是他還是逃了出來,為得是不讓自己再繼續玷污死去父母給予他的這具軀體,雖然他從未見過那短命夭折的血親一面。
  
  「快說啊!」不耐煩地等著他的回答,雲雀冷冷催促道。
  「他是我的……我的……」迪諾似乎從未嘗試過將他與那人之間的關係訴諸於言語,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情緒太過複雜,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釐清,「他是我的堂兄。」
  「就這樣而已嗎?」雲雀顯然不相信。
  「堂兄他……也是妖精界的王,是最初下令將我囚禁起來的人。」
  
  最後他還是說了,用他們之間最不明顯,但卻是最無法否認的關係,一語結束了那些錯綜複雜的糾纏,他是那個人的男寵、禁臠、玩物、奴隸、解悶的小東西,但是那個人從來不曾將他當作有血緣關聯的堂弟。
  
  兩人相差了不過一、兩歲,在長壽的妖精的眼中這簡直與幾分鐘的差異仿若,但遭遇卻是如此別樣,高高在上的王與人人喊打的混血種,迪諾有時甚至覺得他不得不憎恨自己的父親,為什麼要為了那麼一點虛浮的情感,害死了自己與妻子不說,連剛出生的嬰孩也逃不過被當成牲畜般看待的命運。
  他曾經有一回問過身邊冷豔的男人,那個人也不是一直都掛著看不透真心的微笑,有時候他心情好時會稍微仁慈一點,也會摟著自己在床上低聲說著一些在宮殿外發生的趣事,迪諾在他看來和顏悅色時問過他,為什麼自己的父親會願意做出這種簡直能稱得上是愚蠢的行為。
  
  那男人卻只是輕笑著,用低沉的嗓音說道他可以理解迪諾的父親在想些什麼,那就是愛情,值得人飛蛾撲火,理智全無的愛情。
  但是迪諾卻不能夠理解,他依舊將自己當成那隻活在陰暗水溝的老鼠,雖然被圈養在華麗的宮廷中,生命中的光彩卻是黯淡得幾欲熄滅,連前方的路徑都幽暗無比。
  但逃出來之後,他還是看不到搖曳著希望的燭光,孤獨地在森林中終老一生的想法很寂寞很寂寞,所以迪諾才會在聽到陌生的馬蹄聲時偷偷走了出來,雖然倒楣的被箭矢射中,但也遇見了雲雀。
  
  他隱隱約約地覺得高興,雖然脊背上的傷口不停在抽痛著,但卻聽到了許久不曾聽見的人聲,見到了暗林中看不見的璀璨驕陽,說一開始就想要回到森林中也是騙人的,一直以來心靈上都是獨自一人的他,其實喜歡熱鬧繁華,充滿溫暖的世界,但那些美好卻從未在生命中出現。
  
  雲雀在一旁看他恍惚的視線,知道事情絕沒有迪諾說的那麼單純,他不服輸,還想要再探究,但這回男人只是搖頭不語,深邃的金眸中藏著什麼,這時候的少年還不懂。
  就算位高權重,他畢竟還不懂人心,看得也不透徹,不明瞭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處陰暗的角落,誰也無法去觸碰,怎麼樣也說不出口。
  
  「然後呢,囚禁了你之後呢?」
  「就……就是那樣,沒有然後了。」迪諾為難地說道,一聽就是含混敷衍的答案。
  「你騙人。」
  「……對不起。」間接承認了自己在隱瞞些什麼,但是迪諾還是沒有告訴雲雀他想知道的往事,那也不是什麼值得宣揚說嘴的過去,太過深沉的黑暗不適合拿來當成故事一般的說。
  
  固執的少年最終還是問不出什麼名堂來,他一氣之下拋下迪諾,讓男人一個人留在房中,也刻意不告訴他自己方才其實在胡謅,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裡,迪諾都會在惶然的思緒中不安地懼怕那根本不存在的追兵。
  一想到這裡,雲雀又回頭片刻,看迪諾呆滯地坐在床上,男人縮起腿來的模樣有一股莫名的淒涼,映在牆上的影子看上去很孤獨,不知道那瞬間的視覺效果帶給了雲雀什麼影響,但他的犀利眼神卻微微黯了黯,這回沒再多說什麼,將門輕輕帶上後就離開了那個氣氛逐漸沉重的空間。
  
  幾天之內他都沒想起迪諾這個男人,領地內大大小小的事忙得他無暇分心,子爵的身分不過是個跳板,未來要繼承的是更為廣袤的國家,現在也只不過是磨練的一個好時機,由小至大,他知道遠在首都的冷漠父親對他的期許很深。
  不過那僅僅是對於繼承人的期待,而不是針對雲雀恭彌這個人。
  
  當然他也不會介意,那些冰冷的宮殿層層包圍住他的童年,什麼時候已經開始習慣一個人過,生日時借他的名義辦的政商派對他一次也沒去過,堆在桌上小山一般的禮物就像是昂貴的垃圾,通通沒有一點讓人心動的價值。
  一年難得見上幾回的父親則有著似乎熟悉,但其實卻很模糊的臉孔,口口聲聲說這個獨子是他的驕傲,一切的訓練和教育卻盡數委託給沒有血緣的陌生人,就像是一條高貴的獵犬,調教的過程都丟給了訓練師,最後只想坐享其成享用溫馴的成果。
  
  或許在不知不覺間,冷漠與疏離人群的秉性已逐漸生根,雲雀討厭因為自己的爵位而別有用心地接近的人類,討厭那一張張被權力與欲望扭曲的臉,討厭總是虛偽的微笑。
  而這些,卻占了他生命中的大多時間。
  
  
  數日後,剛處理完公務的雲雀走在鋪著厚重地毯的長廊上,午後的屋內安安靜靜的,僕人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偷懶去了,他刻意放輕的腳步聲微乎其微,靜得彷彿連塵埃飄散的聲音都依稀可聞,空氣中滿是春夏交替的暖意,而灑落在窗櫺邊的柔和陽光也將走廊的陰暗驅趕得一乾二淨。
  他突然想起那個擁有與豔日同樣髮色的男人坐在床沿的模樣,那淡淡憂傷的眉眼和一絲似有若無的苦笑,明明就在咫尺之間,距離感卻是如此遙遠,或許妖精就是如此奇妙的生物。
  
  這幾天將迪諾扔在房中不去搭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他好似對那個男人失去了興趣,不過偶爾想起來時又勾起了胸口中莫名的騷動。
  他很介意在臨走前看到的那抹黯淡的痛楚,迪諾眼中的痛並不是那種劇烈的扭曲,但是放空的眼神中偶爾掠過的哀愁卻像根尖銳的針一般,反而讓雲雀難以遺忘。
  
  雲雀在走廊上駐足了片刻,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轉頭往房間的方向去,他的隔壁房依舊是靜默一片,有可能是精靈以天為蓋、大地為鋪的天性,迪諾似乎從來沒有闔上房門的習慣,雲雀一經過他房前就能將屋內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這次沒有縮在地板上,反而抱著一團毛絨絨的東西在床上半倚著,從雲雀的角度可以看出那團溫順地蜷縮在他懷中的是頭小貓,看起來還沒斷奶,小小的身子被迪諾溫柔地納在懷裡,他也不嫌棄那身髒兮兮的灰色毛皮,一遍又一遍地用纖細的指尖撫過貓咪的背脊。
  如同朝陽般溫煦的視線落在小貓身上,恬淡的笑容隱隱約約的在唇邊綻開,只是一個自然勾起的微笑,就驅去了原本黯淡陰沉的氛圍,雲雀有些驚訝,放在門邊的手不自覺地垂了下來,雙腳也不聽使喚地自動走進房內,迪諾還沒有發覺,貓咪卻已然豎起背上的毛,警戒地瞪著從未見過的侵入者。
  
  「咦,怎麼了?」迪諾順著貓兒滿是敵意的眼望過去,一看到是雲雀,臉色就滯了一下,「啊……雲雀先生,你、你好。」
  「城堡裡頭不准養寵物,你難道不知道嗎?」其實壓根沒有這種規定,雲雀只是上一秒隨口胡謅,想看看迪諾會怎麼應變,「這隻貓是哪來的?」
  「是在廚房的後門撿到的……」
  
  雲雀還來不及細問迪諾為什麼他會出現在廚房後門這種地方,男人就先為難地望著他,吶吶地開口問道可不可以讓他將小貓留下來。
  他很難得跟人求些什麼,住在城堡裡的這些天更是安分的像個不出聲的幽靈一般,若不是就住在隔壁,雲雀簡直都要忘記他的存在,但這樣的男人現在卻用這麼可憐的眼神凝視著他,求他答應一件無足輕重、比吃飯喝水還簡單的小事,這讓雲雀突然覺得很有意思。
  
  「也行啊,那你要怎麼回報我?」他才小小年紀,就已經懂得如何要挾別人以換取利益,雖然並沒有任何想從迪諾身上獲得的東西,但逗逗他也頗為有趣,「不如你晚上來陪我睡吧。」
  他惡意地說道,明明從一些小動作中探知迪諾對於肢體上的接觸有濃厚的排斥,卻刻意這麼說,擺明是要看他為難的臉孔,連雲雀自己暗地裡都唾棄這樣孩子氣的惡作劇,但是除了想揭開他過去的瘡疤以外,迪諾平時總是沒什麼表情起伏,讓他也覺得頗是無趣。
  
  「咦……」迪諾的臉色為那句話中的暗喻盡數褪去血色,他太熟悉所謂夜晚陪睡的涵意,雲雀的臉上沒有絲毫狎弄的神色,於是迪諾又忐忑地想著說不定少年並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單純地想要找個人陪陪。
  迪諾還在猶豫著,手邊的貓突然舔了舔他的手,圓滾滾的大眼睛無辜地猛眨著,似乎在懇求他不要輕易拋棄自己,迪諾本來就很喜歡小動物,這隻小貓可憐的在懷中打滾的模樣更是激起他泛濫的同情心,明明自身難保,卻還是放不下這小東西。
  
  「真的……會讓我養嗎?」他輕顫著問道,把臂彎中的小貓抱得越來越緊,「不可以反悔。」
  他認真執著的模樣讓雲雀忍不住撇開了唇偷偷笑著,單純老實的精靈真是太好欺侮了,傳說中狡獪的有翼種族沒想到也會出這種天真的傢伙,連雲雀也不禁有些訝異。
  他原本只是隨口開個看似苛刻的條件,卻沒想到迪諾會答應,這下子既沒有臉收回方才的要求,又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雲雀只是僵硬地點了點頭,說著不會反悔,自己卻一個頭兩個大,早知道就不開那種鬼條件,他對於讓個大男人陪寢還真沒太大興趣。
  
  就算迪諾長得還算順眼,垂下眼時的委屈模樣有時令人心癢也一樣,雲雀暗想他絕不會動迪諾半根寒毛,但是幾分鐘前那抹輕輕的笑卻又猝然湧上心頭,那份對著小貓的溫柔很暖很暖,雲雀突然泛起了一陣雞皮疙瘩,發現自己竟莫名的有些心動。
  
  
  TBC......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XDSDHD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